美好女性特刊-林麗榕老師,採訪於2013年2月
採訪者:
林麗榕老師你好,想要請問你從小學舞至今,經歷了快要三十五年的學舞歷程,在每個階段,你對於舞蹈是否有著明確的學習動機?自我感觸?也請您自我介紹一下你自己的舞蹈歷程,謝謝。
林麗榕老師:今天要跟大家分享我自己,目前我是一個舞者、舞蹈老師以及蝶舞舞蹈中心的經營者,我出身在台中,一個公務人員的家庭,從小物質生活面算是普通,吃穿都不用愁,沒有什麼多餘的娛樂,我是家中的長女,很多教育上的資源都是從我開始優先使用。
我是什麼時候開始學舞的?說實在的,沒什麼印象,只聽媽媽說,我六歲的時候黝黑好動,她說當時我是愛咬人、愛打人的男孩子個性,為了讓我像個女孩子多一點,似乎父母因此而送我去學習學舞,這也算是個契機吧?回想起來也是,國小時期幾乎都在擔任兇巴巴的班長角色,掌摑男同學耳光或是捏男同學大腿捏得紫黑還自以為帥氣,有一次還曾經為了被偷掀裙子而跟男孩子打架...,就這樣,為了塑造父母心中溫柔女孩的模樣,開始了我的舞蹈學習路。
在大會舞表演,以及坊間舞蹈教室每週兩天的課程中,渡過了國小時期。小時候好像都不覺得怕,對於表演化妝以及穿上特殊舞蹈服裝都覺得新鮮好玩,當時舞步記得快,老師通常讓我擔任領舞舞者,嘴巴總在小聲數拍子或是提醒身旁的同學動作,殊不知舞蹈表演是每個人都需要為自己的舞步以及互動位置負責,自己的小舉動不但不專業,也會讓同學養成依賴的習慣,還好在老師的糾正下,改掉了這個壞習慣,對於舞者該對自己身體、動作、與團體合作負責奠定了初步概念。
國小六年級畢業後,當時的舞蹈老師非常鼓勵我就讀舞蹈班,考試有芭蕾、武功,以及空間感、平衡、彈跳等基本測試,順利就讀了男女分班的光明國中舞蹈班,這時開始養成每天四五小時的規律舞蹈課程訓練,放學還會到坊間舞蹈教室作課後練習。曾經有一次機會去了北京舞蹈學院進修身段,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大陸老師跟我的台灣老師說:「這小女孩跳得不錯,就是表情差了些,老是一號表情......」,以前的老師總是叫你上台要笑,哪知道喜怒哀樂還分這麼多細項,光是笑就分微笑、大笑、害羞的笑、奸笑......好幾種,當時年紀還小,人生社會經歷不多,自然是無法做出老師要求的神韻,不過,這時候對於情感、表情的演繹才有了進一步的了解。
國中後開始準備高中的聯合招生,想也沒想就填志願在舞蹈班,可能是因為大部分同學也都是做著這樣的選擇,另外也是長時間習慣了舞蹈的訓練,一時也不知道有什麼別的專長,於是第一次離開家,獨自到台南全是女生的家齊女中唸書,剛開始爸媽送我到宿舍後他們要返家時,我會在目送他們離開後,掩門偷偷哭,後來呢,就變成很享受無人管束的自由感。
大學時期,就讀位於陽明山上風光明媚的文化大學,台灣早期的老師進行舞蹈教學通常以民族舞蹈見長,長期接觸民族舞蹈之下,再加上自己的身段合適,也喜歡中國舞或是少數民族舞蹈它們背後的文化、歷史背景,還有美麗的服裝飾品,再加上覺得自己身材不夠纖細修長來跳芭蕾舞,當時的人生經歷也沒有足夠到覺得自己有很多靈感、想法跟創意來跳現代舞,於是選擇民族舞作為主修科目,這也是影響我日後從事異國舞蹈教學的主要原因。
回顧這些學舞的過程,「成就感」是我最大的動機,從小課業不是頂尖,但是學舞就是會比別的同學領悟得快、記得多,我想大家都有這個經驗,如果在一個事情上總是得心應手,並且常得到別人的認同,那麼就會有比較多持續的動力不斷地進行下去,再加上舞蹈領域真是學無止盡,很多有趣好玩的道具、理論、內涵可以不斷挖掘,當你覺得已經學習到一個程度了,又會冒出一些新舞種吸引你去探究,不見得每次都要投入去跳,但你就是會想去瞭解。
我後來學習的印度古典奧迪西舞蹈,一首將近二十分鐘的故事性舞碼,老師要我在四天,不到12小時的時間內學完,並且上台表演,我憑著在舞蹈上的本能與非完成不可的決心,達成了這困難的任務,結束演出後,自己獲得的成就感很大。我認為人的潛力是無限大的,信任自己可以做到,是很重要的!
其實話說回來,一直在學校畢業之前,我都沒有找到很明確的舞蹈志向,例如要成為怎樣的舞者?要成為怎樣的舞蹈老師?......步入社會之後,才是我人生的開始,發現原來生活不只有舞蹈,不是只有自己,除了教學、創作,還有管理、經營、團體工作、服務他人。很幸運的是我一如往常喜歡着舞蹈,持續吸收學習,並繼續從事這個行業。
採訪者:從麗榕老師您的舞蹈教學當中,感覺到舞蹈經歷相當豐富、多采多姿,想請問老師學舞的過程,是如何規劃舞蹈的學習?是否有什麼印象最深刻的事物?
林麗榕老師:
我覺得舞蹈學習的過程裡,要保持「堅持」!
這件事是最辛苦的,懶惰、受傷、遇到瓶頸、不被認同、身材限制、失去熱情、家人阻擋......都是在所難免的阻力,其實真要放棄,你會有無數種藉口跟理由來催眠自己,像是「哎呀~其實我沒那麼適合!」、「我手腳不協調,這太難了我學不來!」、「老師覺得我跳不好,乾脆放棄算了」、「天氣這麼好,先出去玩,明天再開始練舞好了」...... 「堅持」是學舞過程最重要的一個態度。
2011年底,我為了完成在印度奧里薩省的舞蹈表演,在太陽神廟上表演與印度專業舞團一起演出奧迪西舞蹈,我跟著奧迪西研究中心的男女舞者們排練將近一個多月,那時我與其中一位才22歲的年輕男舞者 Niladra 聊到他的舞技勝出於其他舞者們的原因:
他興奮地說:「學校畢業後,我還是保持每天六點就起床暖身、練基本功兩個小時。」
我問:「真的每天嗎?遇到天氣很冷的時候怎麼辦?」
他回答說:「其實我並非從小學舞,也不是天才型的舞者,為了保持身體最佳狀態,並且超越自己,每天的訓練是必要的,況且是自己喜歡的事情,不管外在環境如何,能每天跳舞就是幸福的事啊!」
可想而知,他在舞蹈上的成功是理所當然的。
「堅持」代表著自律、自我管理、對自己負責。人都有惰性,一但鬆懈,要再找回動力就困難了,這往往也是很多人不想面對的!
我覺得學習舞蹈的規劃,第一步是找到一個適合自己的好老師,跟他學習的時候,要放下與其他老師過往的學習經驗,把自己淨空,這點非常重要。每位老師都有獨門訣竅,如果學習時,老是堅持自己主觀的想法,那就會學的不得要領。
第二步是在學習過程裡,先求有,再求好,讓自己每天都可以持續練習!就算睡前用想的稍微比劃,或是一天只練一個招式、一個細節動作,想通、熟練後再往下進行,會比多而不精或是三天捕魚、兩天曬網的效益要來得好很多。
第三步就是重覆第二步,不要好高騖遠,設定過高的目標,會壓垮自己學習的動力。
以上這三點是我覺得在規劃學習舞蹈時很重要的步驟。
採訪者:現在很多人做事情或是學習,往往容易因三分鐘熱度而不能長久持續,舞蹈學習,真的要堅持下去也很不容易呢!那麼可以請老師分享一下學舞讓你感到最快樂的地方是哪裡嗎?
林麗榕老師:
舞蹈可以讓我的身體變敏銳,心變得更敞開,而教授舞蹈時,可以讓我分享喜悅給別人,這就是我覺得最快樂的地方。像我就很常用「連跌倒都很美麗」這句話來告訴學生,記得有個學員回我說:「虎,對啊~老師,那天我從三樓樓梯滾下來二樓,要是別人可能就骨折了,但是我沒事,小擦傷而已」,我們不是會耍特技,而是身體敏銳了,反應變得更好,當一個人的肢體能活動自如,總是聚足精神、很有活力、體態輕盈無負擔,在這樣精、氣、神飽足的狀態下,我想,要不快樂也難!
而學習舞蹈時,同學們常需要與其他舞者互動共舞,在團體中跳舞時大家成為一體,有時候其他同學學習比較慢有跟不上的情況,或是彼此個性天差地遠難免起衝突,但是我們都會在這些相處過程當中,學習到彼此讚賞、包容跟接納,或是當同學們一起表演或比賽時,給予對方勇氣,互相支持鼓勵,這種沒有心機,沒有利益衝突的環境,當然人都善良了起來,快樂的氣氛也就自然而然地產生。
我們也常鼓勵同學們參與公益活動,為環保、為動物、為婦女、為孩童、為老人等弱勢族群,用舞蹈演出的形式來表達我們的支持,參與這些豐富心靈的活動,都讓我們覺得自己有能力付出、對社會有貢獻,生命是有價值的,透過舞蹈,學會認同自己、愛自己之後,再把我們滿滿的愛分享出去的感覺,真的很美妙。
採訪者:聽到老師講那麼多舞蹈帶來的快樂,覺得舞蹈真的是很值得推廣的藝術呢。想問老師學過的那麼多舞裡面,最喜歡什麼舞蹈?原因是什麼呢?
林麗榕老師:
由於自己30多年的舞蹈經歷,我學習過民族、芭蕾、現代......,奠定了很好的舞蹈基礎,所以很多舞蹈我可以比較容易掌握到要領。後來自己開教室經營了娛樂舞蹈這部分,七年來,我在肚皮舞以及寶萊塢印度舞的教學、訓練、比賽都有一些成績,也非常喜歡這兩種舞蹈的表現性跟原始訴求,像肚皮舞就是祭神祈子舞,代表想要付出無限母愛的渴望,有著瞭解自己是成熟並且可以準備撫育下一代的教育意義;而寶萊塢舞蹈雖說是印度電影產物,但他透過故事性歌舞帶給許多未受教育的印度百姓歡樂跟希望,有著在最大限度下撫慰人心的效果。
我現階段最喜歡古典奧迪西舞蹈,這是教授寶萊塢舞蹈後想要尋根求源、因緣際會下的觸動。舞蹈跳那麼久了,再加上自己沒有從事專業舞者這條路,而是選擇舞蹈教學,所以常需要思考的是怎樣讓學生學得更好?為什麼學生想要學舞?自己透過舞蹈獲得什麼?我能藉由舞蹈帶給別人什麼?
或許是外在的身體刺激到一個限度了,於是內在的渴求開始開啟。當初為了瞭解寶萊塢舞蹈而接觸奧迪西舞蹈,去到北印度拉賈斯坦省的普希卡寺廟學習,當時陽光透過頭頂上間隔空隙的竹簷架灑落,耳邊傳來寺廟裡陣陣鐘聲迴響,只覺得心沈靜了,跺足在雪白大理石上產生的清脆拍打聲,透過地板反饋的能量讓人好舒暢,腳底板的穴道似乎都打通了,這是最初屬於身體上的感動。逐漸深入瞭解奧迪西舞蹈文化之後,對於它講究根植大地、動作以陰陽平衡、剛柔並濟的原理非常感興趣,尤其在充滿紀律嚴謹的學習過程中,發現奧迪西舞蹈除了訓練外在體能技術,更重要的是它追求真實精煉每位舞者的內在神性,一種強調感恩大地、感恩宇宙,並透過舞蹈找到真實的自己,再以身體作為神的工具,把愛奉獻出去,奧迪西舞蹈這種散播良善、散播愛的精神,就是它讓我喜歡的原因。
對我來說,舞蹈,不再只是短暫追尋自我表現的工具。
採訪者:奧迪西舞蹈真的是很奉獻的舞蹈精神,那麼最後想請麗榕老師分享一下,舞蹈到現在為止,帶給你的良好影響是什麼?
林麗榕老師:
人生裡做很多事情,剛開始是因著樂趣,到了後來就變成責任感,舞蹈對我也是這樣。
35年歲月,百分之七十的時間都跟舞蹈綁在一起,這個過程跟其他人相比,我可能缺乏很多生活經歷,沒有卡通、沒有漫畫、沒有追星、沒有養成其他興趣或是專長,缺乏的童年生活,現在才開始感受等等......,但是我在這些舞蹈學習過程,確實地學會了對於專業的要求以及真正認識自己身體這兩件事情。
一直以來我身邊很多優秀舞者或是舞蹈老師都會親身示範,我看到了他們面對舞蹈時的態度都是講求專業、對舞蹈有所堅持、保持時常學習精進不停止的精神來看待舞蹈這份志業,於是我也受到了啓發跟影響。
再來,認識自己的身體這部分,我可以清楚知道自己身體的優缺點以及侷限在哪,在舞蹈創作上與日常生活上能有更豐富的情感表達,除了得到自信、健康跟美麗之外,也讓我有機會用舞蹈教學來交朋友,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探索舞蹈,這是非常開心的事情。所以在這邊,也鼓勵更多女性勇於嘗試學習舞蹈,開啓更多身體可能性!也會交到很多真心的好朋友噢!